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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杯還有幾天就開始了，我怎么一點都不興奮，真的是老了。”幾天前，同學給我發微信，他說對即將開始的世界杯沒有太多期待。

(相關資料圖)

卡塔爾世界杯是世界杯歷史上首次在冬季舉辦的世界杯。對于球迷來說，四年一次的鬧鐘夏天沒按時響，睡了個懶覺，起來發現生物鐘紊亂了。好不容易調動起情緒來，結果發現熱情因為疫情無人分享。

不管對即將開始的卡塔爾世界杯是否有期待，過往的回憶總還是有的。世界杯開賽前，媒體負責梳理的是集體記憶。順著集體記憶的大路，分岔出的羊腸小徑，是我們被喚醒的個體記憶。

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

大概在92、93年的夏天，從電視里看了90年世界杯很多比賽的實況錄像。那是第一次接觸世界杯，錄播畢竟不是直播，感觸并不深。95年央視體育頻道開播，因為沒有足夠的節目和轉播，經常放比賽錄像，90年世界杯的比賽被反復放過很多遍。

那屆世界杯，印象最深刻的比賽是揭幕戰喀麥隆1-0爆冷擊敗馬拉多納領銜的衛冕冠軍阿根廷。看阿聯酋跟德國和南斯拉夫比賽時，老盼著阿聯酋能進一個。雖然是錄播，但不知道結果的情況下，和看直播毫無二致。阿聯酋憑借“黑色三分鐘”的逆轉，讓中國隊痛失世界杯資格。看著阿聯酋在世界杯賽場被蹂躪，同情心開始泛濫。

1994年美國世界杯

94年的美國世界杯，是我第一次觀看世界杯比賽直播。信息來源除了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體育節目》和電視轉播，還有一本三聯出版的小書《登陸美利堅》。

這本書類似于觀戰手冊，書中把各隊當家球星和核心人物用漫畫形式繪出，輔以文字介紹。當時邊看球邊翻來覆去地讀，還挑出喜歡的形象臨摹。絕大多數球隊的核心人物都是球員，而東道主美國隊的核心則是主教練米盧蒂諾維奇。關于米盧的介紹是我當年讀過次數最多的，尤其是90年世界杯帶領哥斯達黎加從死亡之組出線的歷程。

這本書是一個遠房親戚送我的，她大我兩歲，輩分上卻是我姨。她有點書呆子，看足球幾乎是唯一的課余愛好。原本她叫不出幾個北京國安之外的球員名字，世界杯后她像背乘法口訣一樣熟練地背出了很多球星的名字。

美國世界杯過了十年后，她成功的登陸美利堅，讀碩士、博士、博士后。而當年因為沒得到這本《登陸美利堅》而耿耿于懷的她的表弟，后來做了足球記者。

這屆世界杯我印象比較深的比賽是沙特1-0擊敗比利時，奧維蘭千里走單騎狂奔60多米連過五人破門，幫助首次進入世界杯的沙特小組出線。這是繼1966年的朝鮮之后，亞洲球隊第二次從世界杯小組突圍。

另外一場印象很深的比賽是四分之一決賽巴西3-2淘汰荷蘭。這屆世界杯我差點就成了巴西和意大利的球迷，因為巴西的華麗，因為巴喬的眼淚。

1998年法國世界杯

98年世界杯，匯源果汁的營銷活動是競猜世界杯冠軍，獎品具體是什么記不清了。當時家里買了不少匯源果汁，一共有七張競猜卡，每張競猜卡填好后，郵寄到指定地址。

我從八個小組中的七個小組各選了一支隊，七張競猜卡上分別填上了：巴西、阿根廷、意大利、荷蘭、德國、英格蘭和西班牙。最后的冠軍是東道主法國隊。

這屆世界杯首次擴軍到32支球隊，看了兩屆世界杯，我還是沒有特別堅定支持的“主隊”。

2002年韓日世界杯

中國隊唯一一次出現在世界杯賽場。小組賽首戰哥斯達黎加，那天趕上我生日，第二天有考試，下午學校放假回家復習。次戰巴西，這可能是國足歷史上被談及最多的比賽。也可能是如今短視頻時代，被自媒體博主截取最多的比賽。小組賽最后一場對土耳其，下午上課，任課老師拒絕了我們看直播的請求。隔壁教室傳來巨大的唏噓聲，課間我們得知是楊晨的搶點擊中了門框。

2006年德國世界杯

德國世界杯開始前三個月，我參加了央視舉辦的一個關于世界杯的綜藝節目。節目的優勝者，可以去德國旅游并觀看世界杯。

那個節目在選拔階段是沒有劇本的，但有些選手的特質更容易脫穎而出。前兩天的踢球和團體活動就是瞎玩，最后一天的演播室面試環節才是決定性因素，每組十對選手中有兩對最終可以去德國。

面試的時候，選手都在演播廳外的過道等候。一組組地進去面試，沒法看到別人的表現。幾組選手面過后，旁觀的央視解說段暄從演播室出來了。他告訴過道里等候的選手要放開一些，講真實的經歷，才最打動人。段暄說看了幾組選手的面試，給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對在北京念書的大學生情侶，兩人來自西南邊陲小城。面試時他們說在中緬邊境有很多熱愛踢球的小孩，可他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世界杯。他說這一句話就足以打動評委。聽完段暄的話，我知道出線名額應該還剩一個了。

面試的主持是張斌，他也是面試官之一。張斌是一個優秀的主持人，不但知道如何提問，還非常擅長讓對話者放松下來。他幾句話就讓我在演播室的舞臺上冷靜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講述完我編造的濫情故事。講到故事高潮的時候，現場還響起了烘托氣氛的配樂，我被自己惡心到了。

毫無意外，公布結果時，我落選了。除了西南邊陲的那對大學生情侶，另外一組優勝者是來自東北某985大學的一對情侶。他倆人中，男生是全國大學生足球聯賽東北區最佳射手，女生長得特別上鏡。像我們這樣沒有任何故事和特點的大學生，確實不適合節目的需要。

面試的時候，大家都在一起閑聊，唯獨這個上鏡的女生躲到一邊，拿著幾張紙念念有詞。我過去看了眼，發現那張紙上寫著德甲18支球隊的球員名單，和一些備注，她在試圖背下來一些核心球員的信息。參加這次節目之前，她認識的球員可能只有她男朋友。雖然面試時的問題根本不涉及專業層面，但她下的苦功夫還是觸動到我。你想得到的東西，無論是心愛的男/女生、心儀的工作、晉升的機會，都會有無數人和你競爭。不主動出擊，只是等待命運的安排，那么憑什么得到的是你？等不是辦法，干才有希望！

對了，寫這篇文字時候，我上網查了下。這個女生后來讀完研究生來北京一所以傳媒見長的大學讀博士，現在是這所大學某個學院的副院長。微博上很多學生稱她是“女神老師”。

參加那次節目的嘉賓中，央視第一代德甲解說嘉賓，無數中國球迷觀看德甲的引路人，我非常喜歡于大川老師五年前駕鶴西去。同樣常年擔任德甲解說嘉賓的陶偉指導十年前已經化作一顆星，在慕尼黑安聯體育場上空永遠照耀著拜仁。

德國世界杯三四名決賽當天，我和幾個同學去一個住在郊區的同學家玩。說好白天爬山，晚上在他家看球。吃完晚飯，他說不看球了，會影響他父母休息。午夜一過，幾個同學就在他家睡下。凌晨兩點多，我一個人走在房山良鄉的大街上。走了很久都找不到網吧，距離比賽開始還有5分鐘，終于找到了一個小旅館。讓老板幫我調好電視，確定看能看比賽，我付了20塊錢的房費。

在房山良鄉的這間小平房，我看完了德國和葡萄牙爭奪第三的比賽。我是德國隊堅定的球迷。看完球天也亮了，回同學家太早，可旅館房間的條件我實在睡不下去。就坐在涼席上，背靠著墻，蜷其腿，用膝蓋支著頭瞇了一會。

一夜沒睡，白天和同學去石花洞玩，中午又去西站送同學回老家。法國和意大利的決賽，我在半睡半醒中看完，準確地說大部分時間都是在睡。

2010年南非世界杯

南非世界杯開賽前一天，公司足球比賽。同事受傷了，后來診斷是十字韌帶撕裂。雖然球踢得不專業，在傷病上倒是和職業球員看齊了。

踢完比賽，我們一起去天壇南門附近的南門涮肉吃了一頓。前兩年我還和同事開玩笑，說南門涮肉是英格蘭隊主教練加雷斯·索斯蓋特在北京的產業。同事半信半疑地問我是真的嗎？我說當然不是了，索斯蓋特的英文不是Southgate嘛。

南非世界杯期間，我被派到江西出差。到了九江，我和帶隊的負責人說：“現在是世界杯，有人喜歡看球，有人不喜歡看，既然住在工廠附近，住宿便宜，所有人一人住一個標間也不超標。這樣也不至于看球和不看球的人住到一起，影響休息。出差辛苦，生活愉快才能工作愉快。”我就這樣說服了負責人，爭取到了安心看球的環境。

德國和英格蘭的比賽前，我去浴室洗澡。一個人住，不但把浴室門撞上，還插上了插銷，我圖啥？洗完拉插銷的時候，插銷插針直接從插銷鎖頭脫落下來。插針裝不回去，門上又沒有把手，我被憋在浴室出不去了。

在浴室里困了二十分鐘，我考慮的幾種破門方案都缺乏可行性。孤注一擲，我用蠻力使勁拉拽微小的插銷頭。反復幾次，浴室的門終于開了，伴隨著手上鉆心的疼。我的食指被鋒利的插銷頭劃開一道很長的傷口，手上和地上全是血。

按經驗，傷口的深度應該去打破傷風。可附近沒有醫院，又打不到車，去醫院就要錯過德國隊的比賽，最終我選擇自行處理。血一直流，衛生紙、創可貼、浴巾的包扎都止不住。我不斷用冷水沖洗傷口，防止感染，麻痹疼痛。

德國4-1擊敗英格蘭，一場充滿爭議和話題，被媒體和球迷長久回憶和提及的比賽。支持的球隊贏球了，多少緩解了傷口的疼痛，這就是精神的力量吧。

比賽第二天，我繼續去萍鄉出差。在萍鄉遇到了四年前不讓我在他家看球的同學，他也在萍鄉出差，而且住的還是我三年前住過的房間。那是我們最后一次在一起聊世界杯聊足球。

2014年巴西世界杯

德國隊在巴西奪冠，這是歐洲球隊首次在美洲大陸奪得世界杯冠軍。德國上一次奪得世界杯冠軍的1990年，我還沒有開始看球。支持德國隊很多年，我以為德國奪冠的時候我會落淚，然而并沒有。

德國奪冠的當晚，收到了在日本的同學和在意大利的校友發來的微信。都是很多年沒聯系過的舊友，共同支持的球隊讓友誼常新。

德國奪冠第二天，看到一個網友曬出的學生時代追星的筆記。這個網友是我04年夏天在“德迷聯盟”論壇上認識的，那個論壇是德國鐵桿球迷的根據地。她當時是勒沃庫森的版主，我還記得她當時的ID是“我為拜耳狂”。她是我在“德迷聯盟”認識的唯一一個女球迷。那個年代連喜歡德國隊的男球迷都不多，我從小學到大學的幾百個同學里，支持德國隊的一只手數都富余。

扛得住冷眼，熬得住寂寞，經得起等待，才更配得上驕傲。

我第一次去上海出差，她還給了我和另外幾個上海的德迷里爾交響樂的在東方藝術中心的演出票。我和她早就沒了聯系，最后一次在網上看到她的消息，還是很多年前她采訪柏林愛樂樂團的首席單簧管。她現在還看球嗎？還關注勒沃庫森嗎？

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

早在南非世界杯，就有同學作為記者前往非洲做報道。2018年俄羅斯世界杯，以個人身份去現場看世界杯的同學和朋友漸漸多了起來。小學看球時，連去國內的客場看球都顯得遙不可及。如今去現場看世界杯，從很多人的愿望清單中如此輕易地就被劃去。

俄羅斯世界杯德國小組首戰墨西哥，我和同事去德國駐華大使館看的直播，第一次和幾百人一起看世界杯轉播。德國隊0比1爆冷不敵墨西哥，遭遇開門黑。德國隊在世界杯的歷史上第二次輸掉首場比賽，上次還是36年前。

在人群之中，情緒的悲喜都容易放大。看完球，為了緩解沮喪的心情，我和同事都沒有打車，凌晨騎了20公里共享單車回家。

上屆世界杯第一次親眼見證德國奪冠，這屆世界杯又第一次見證德國隊歷史首次世界杯小組賽出局。巔峰和低谷都經歷過，人更容易開得開。

決賽法國和克羅地亞的比賽，在同學家和另外兩個同學一起看的。第一次在世界杯決賽結束后，沒有躺在自家的床上。

這些倉促寫就的回憶，頭腦中閃現的記憶碎片，遠不能構成個人觀看世界杯的編年。但寫到這里，距離卡塔爾世界杯開幕還有不到24小時。到現在連32強名單都沒看過，突然就又燃起了興趣。